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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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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1 章

最近幾日, 紫金閣眾人都發現天女大人有了微妙的變化。

聽說,她經常大段時間待在房裏,甚至連著整日都不出去一下, 從前也沒見這麽不愛出門。柳如媚參悟到了這件事的謎底, 從此提醒大家別去大人的住所打擾。

聽說, 她也開始去一些從前毫不感興趣的地方,比如紫金山各處的風景名勝,斷崖,獨橋, 花田……葉青參悟到了這件事的謎底, 從此提醒叫大家最近少出門,特別是去年輕道侶喜歡的風景。

最近幾日,崔瑩覺得生活好像也沒有從前以為的那樣痛苦無趣。

每日早晨連淮都會來哄她起床,她通常都睡眼惺忪, 不願意起, 這時便是提條件的時候。

譬如說中午要吃這些和那些,先說一點像廣寒宮的月桂糕般人間根本沒有的東西為難他,然後再說天下少有的山珍海味為難他,最後再說自己想要吃的,討價還價一番,然後快樂地等待他為自己下廚。

當她說起有些山珍海味時,連淮會說這道菜金陵連家可以做,偶爾有帶她回去的念頭,立刻遭到她的禁止。這麽經過一兩回之後, 他就再也不敢提了。

平日閑暇的時候, 她還喜歡逼著連淮給她念話本聽。

她專門讓屬下挑了些內容粗俗的本子,然後讓連淮讀, 以此為羞辱。他從小飽讀詩書,學的都是陽春白雪,高雅之堂的東西,哪裏見到過這些,果然就讀得磕磕絆絆,幾乎念不下去,甚至於耳根都漸漸紅了。崔瑩一開始覺得爽快,就喜歡看他為難的模樣,只是聽到後來,她的臉也紅了,連忙喊停,忙不疊地將這些話本全都扔到廢紙簍裏。

後來一問,這些話本全都是柳如媚托自己合/歡宗的姐妹買的經典藏本,真是難怪呢!

經過這羞於啟齒的話本一事,連淮主動提出為她念一些詩集。崔瑩開始時斷然拒絕,她沒讀過幾年書,完全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對這些的一竅不通,但架不住連淮真誠地推薦,說的十分有趣,聽得她好奇無比,終於勉強答應。

於是他就從《詩經》開始,一點點講給她聽。

崔瑩對所有事物的敏/感性都很高,因此學習和感悟能力也超凡出眾,對於詩句的見解和創作的天賦,讓連淮讚嘆不已,甚至都覺得慚愧了。

她也從此喜歡上了讀寫詩作,但她自知寫得不會太好,也不敢給人看,寫了一段時間覺得有所長進之後,才狀似無意地讓屬下瞧見。他們看了之後要麽是真心地誇讚,要麽是根本不懂詩但一味誇讚,兩三回之後,她就覺得沒意思了,還是回到了連淮身邊,勉為其難地把詩給他看了,兩人談論起來一拍即合,幾乎忘記了時間。從此,他二人除了對弈以外,又開始了新領域的亦敵亦友。

崔瑩覺得眼下的生活什麽都不錯了,只有一樣煩心事。

“你之前說的到底有依據嗎,我怎麽覺得,他一點都沒有被羞辱被折磨的痛苦?”她直視著葉青問道。

甚至他看上去越來越開心了。她在心中補充。

葉青額上滲出虛汗,但是他之前的話已然說出口了,只能繼續圓下去。

“自……自然如此。”

“那他為什麽氣色看上去一天比一天好?”

葉青心道,大人啊,你那些靈丹妙藥都不要錢般地給他吃,又和他花前月下的,他氣色能不好嗎?

但他話是不敢這麽明說的。

“這,也許是紫金山風水不錯……”

崔瑩忍不住想笑,就這鬼火森森的地方,還風水不錯呢,也不知道編個像樣點的理由。

“行了。”她打斷道,“你倒是說說,按照你的說法,他到底會有多痛苦。”

葉青在心裏松了一口氣,他想,最近大人的心情確實不錯,他說了那麽離譜的理由,竟然沒有受罰。麒麟神君不愧是天下人的救世主。

但是他也不能因此掉以輕心,於是斟酌措辭後道:“從高高在上的神君一朝淪落成階下囚,還要每天侍奉仇人,他必然是極其痛苦的。”

崔瑩微微蹙眉,看得葉青心中就是一跳。

“我知道,現在神君的痛苦似乎沒有強烈的表現。但是依我猜測,神君這樣身居高位的人一般都會喜怒不形於色,越是深刻的痛苦和恨意,越不會表露在臉上。”

“你是說,他現在表現的越開心輕松,其實心裏就越痛苦越恨我?”崔瑩斂眸道,語氣有些微妙,瞧不出是什麽情緒。

“正是如此。”葉青誠懇地點頭,終於把自己從前的話圓了回來,為了使他的話語更加沒有破綻,他還加深了強度,“所以以神君現在的表現來看,他心裏應當已經痛恨到極點了。”

“倘若不是他現在修為盡失,恐怕早就找機會逃出去了吧。”

崔瑩沒有再說話了。

回到極樂居的時候,崔瑩發現連淮不在房裏。

也許是剛才葉青的話起了作用,她心中莫名有些煩悶,推門到別處轉轉,一顆心卻越來越往下沈……恰在此時,她擡眼於院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。

沈寂的心莫名又活躍了起來。

連淮立於冬雪覆蓋的蒼松林中,衣束玄袍,手持銀劍。

似乎察覺到有人,他的動作停了半拍。

崔瑩立刻運靈氣掩飾住自己的蹤跡,同時躲在了一棵大松樹後面。

片刻過後,連淮似沒有察覺到來人,手挽劍花,在這林間練起劍招。風吹過青松上的白雪,簌簌落下,仿佛天地受劍意感召而前來相伴,更襯得舞劍人翩若驚鴻,矯若游龍,驚艷絕倫。

崔瑩不由得看得出神,就這麽從開宗的起式,直看到劍影收斂,衣擺回旋,飛雪凝靜,歸劍入鞘。

江湖上流傳著一句話,看過連淮神君舞劍的人,對天下的劍道就再也不會有第二種想象。

她如今是確信了。

連淮向外走的時候,她沒有再隱藏自己的行跡。

於是,他一眼就見到了她,眼眸頓時一亮,兩三步朝她跑了過來,直在她面前停下。

他低頭俯視著她躲在絨毛披風裏的臉龐,見她肌膚白皙宛如冰雪,柔聲問道:“冷不冷?”

崔瑩擡眸望著他,搖了搖頭。

“出來帶手爐了嗎?”

“帶了。”她低下頭,抿唇一笑。

連淮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手上,卻見她雙手空空,他也笑了,“帶到哪裏去了?”

“這兒。”

崔瑩伸出手來,牽住了他的手,輕輕晃了一下。

“這就是我的手爐,可暖和了。”她嫣然一笑。

連淮微微一怔,也忍不住笑了起來,宛如高山雪蓮初綻,幹凈而明媚,帶著無限的寵溺。

“原來如此。”

他將崔瑩的手反握住,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她的左手,與她正面相對,雙手相牽。

“我神機妙算,算準了淮哥哥這會兒會練劍,眼下手心還是溫熱的,可不正好當做我的暖爐嗎?”崔瑩擡眼凝視著連淮的面龐。他頰上舞劍過後的微紅還未完全褪去,更顯得皮膚白皙,五官俊朗……叫人連片刻都移不開視線。

她喜歡這段日子裏的連淮,褪去了屬於神君的華服之後,他不再帶有那種沈重,更像是一個意氣風發,令人魂牽夢縈的翩翩少年。

更真實,也能離他更近。

連淮對上她的眼眸,便知她在期待什麽,笑著讚道:“瑩瑩果真冰雪聰明。”

“怎麽,我把你好端端一個人當做器物,你不生氣?”崔瑩試探性地道,她真的很難從他的表現中看出他的屈辱痛恨,難道真的是越恨就藏得越深嗎?

“我要是生氣了,那我才真是沒有感情的器物呢。”連淮不由得笑道,將她的小手包在掌中。

崔瑩臉上莫名有些發燙。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尤勝過情話。

“你這些天怎麽總愛出門,該不會都在練劍吧?”

“嗯。”連淮的神色頓了一頓,在崔瑩沒有註意到的地方,他耳根有些發紅。

“你這麽喜歡練劍嗎?”

“是啊。不過,只有姑娘不在的時候,才閑來無事練的。”

他這話的意思是,比起練劍,他還是更喜歡和她待在一起嗎?

崔瑩垂眸,壓抑住心跳的混亂,與他牽著手一路往房裏走去。

“連淮……”她忽然輕聲說道,卻沒有說下去。他還是挺喜歡練劍的吧,不然怎麽總愛帶著佩劍去松林之類的清凈地帶。她把他關在自己身邊,剝奪了他所有的愛好,連給他的佩劍都是為了嘲諷他失去青雲劍而故意給的羞辱,他應該恨極了自己。

想到這裏,崔瑩怔怔出神,越想越不著邊際,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。

“我在。”

她忽然聽見他清朗的聲音響起,那樣真切,穿過耳畔直入心底,將她空蕩搖墜的心填滿。

她驟然間回過神來,才想起自己剛才的情景。

他說,他在。

崔瑩擡頭正落入他的目光裏,他只是溫柔地看著她,沒有絲毫詢問的意思。

他總是這樣,坦坦蕩蕩地對她好,沒有絲毫索求。他給了她無時無刻不在的承載,仿佛能夠支持和容納她的一切,包含了她所需要的情感和安全感上的所有,耐心地,溫柔地對待和尊重她。

她早已決定不會相信任何人了,卻沒有辦法抵抗這樣的感覺——就像置身於陽光之下的人,很難懷疑身上的暖意是虛假的。

“……就是和你說一聲,吃過飯後,隨我去一個地方。”崔瑩回過神,找了一個話題,若無其事地道。

……

晚飯過後。

這間屋子也在極樂居,卻是另一邊方向的大廂房,與崔瑩閨房邊上給仆人居住的小房不同。

連淮推開房門。

只見眼前的房間裝點奢華,地上全部用白虎獸皮毯覆蓋住,家具和桌上用的布綢全都是金絲制的,壁爐旁放著一個燃燒著的火鼎,冰清玉潔的寒玉榻在屏風後若隱若現。

“這是……”連淮不自覺地驚喜,腦海中已然有了猜想。

“之前你為我渡劫護法,我承諾給你的謝禮。”崔瑩道,“都在這間房裏了。”

“多謝,”連淮回過身來,認真地道,“我很喜歡。”

然而他的眼眸中滿是她的身影,讓她一時之間分不清他的喜歡,是對她說的還是對這些物品。

崔瑩的心莫名跳動得有些快,低下頭去,故作為難道,像是在遮掩自己的害羞。“你可別高興得太早。我是為了罰你的,這寒玉床冷得很,只準你冬天睡。”
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連淮做出傷心失落的語氣,他走到塌邊坐下,將旁邊的狐毛絨毯披在身上,“那我能用瑩瑩送我的獸皮毯禦寒嗎?”

“不準!”崔瑩伸手去拉,打鬧之間卻不小心沒站穩,往床上倒去。

一陣天旋地轉。

料想之中的寒玉的堅硬冰冷並未到來,她反而感覺身上一軟,睜開眼時只見到連淮近在咫尺的俊逸容顏。

她壓在了他身上,而墊在他身下的,則是白絨絨的狐毛毯。毛毯下,透出晶瑩剔透的寒玉。

他伸手摟住她的腰,往旁邊輕輕一帶,兩人就相對躺在了床上。

白毯也隨著他們的動作翻轉過來,蓋過兩人頭頂,將他們籠罩在其中。

“這麽狠心嗎?”連淮道。

在如此密閉狹小的空間裏,崔瑩能清楚地看到連淮如玉的臉頰和顫動的睫毛,以及他的指尖陷沒在白色的絨毛裏。

“嗯。”崔瑩不自覺地閉上眼睛,心裏微顫。

他仿佛低聲笑了一下。

笑得她臉紅。

於是她惱羞成怒地睜開眼睛瞪他,故意往他肩頸處蹭去。

她的額頭貼著他的下巴,柔順的發絲掃得他喉結處癢癢的,酥麻敏感。

這回輪到他楞住了,臉上越來越燙,卻一動也不敢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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